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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1 | 潘维其人潘维其诗——《水的事情》诗集分享会

2019年12月21日 15:00 ~ 2019年12月21日 1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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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维,一个带着江南气息的诗人。他在诗中写道,“在我居住的这个南方山乡/雨水日子般落下来/我把它们捆好、扎紧、晒在麦场上”。
     
    潘维的诗多与水有关,他写雨水,写江水,写溪水,写湖水,“夜晚,是水;白天,也是水/除了水,我几乎没有别处的生活”;即使不直接写水,他也写水乡,那夜,月光里流淌的乡镇/伸展着道路的宁静。十里芦花/一片反光,笼罩着水色”;也写水乡的人和发生在水乡的事,“那年,风调雨顺;那天,瑞雪初降。/一位江南小镇上的湘夫人接见了我。”“在我小心翼翼的目光无法触摸之处,/暗香浮动你姐妹们的名字:苏小小、绿珠、柳如是……”
     
    12月21日,诗人潘维携诗集《水的事情》做客纯真年代书吧,聊聊这位大江之南诗坛有重要地位的的诗人,笔下的诗意和关于时光之水的遐想。活动现场,诗人的朋友们也会前来,聊聊潘维其人,潘维其诗。

    欢迎爱诗歌的朋友前来参加!



    潘维其人,潘维其诗

    ——《水的事情》诗集分享会


    时间

    12月21日(周六)15:00


    地点

    纯真年代书吧宝石山店

    西湖景区北山路32号西侧保俶塔前山路8号

    电话0571-87968178 86940779


    作者

    潘维(诗人)


    嘉宾

    黄石

    赵思运

    蔡天新

    王音洁


    主持

    安峰

    郁雯


    报名

    请扫码提前报名



    朗诵报名

    请添加书吧助理秋明微信号13777827691



     

    潘维1964年出生浙江湖州,多年生活杭州,现居上海。做过电影放映员、编辑、纪录片制片人、大学教授等工作。获柔刚诗歌奖、天问诗人奖、两岸诗会首届桂冠诗人奖、《诗刊》年度诗人奖,闻一多诗歌奖等十余奖项。作品被译成多种语言。著有诗集《不设防的孤寂》、《潘维诗选》、《水的事情》等。进入教育部中文学科教学指导委员会组编的《中国新文学史》。国家一级作家。


      读潘维

                    梅苏苏


    作为诗人,潘维已经获得了太多荣誉,在国内,他被许多评论者喻为天才,被称为“当今不多的几位凭写作即可真正存立的诗人”。而在他的家乡湖州,在很多曾经与他一起从上世纪80年代初就开始写作的人们眼中,他就是一个传奇,一个被时光和语言虚构的人,是诗人中的诗人——他在的时候是中心,他不在的时候是话题。


    这样一个天生的诗人,经常受到的善意批评就是他的交际太多、浪费才华。因为潘维是如此热爱世俗生活,他喜欢享乐,他爱美,他爱女孩,他的朋友来自全国各地,他热诚且保持着几乎透明的个性,他像赤子,又像一个古代的君王那样不可一世,颐指气使,但更多时候,他具有的是一种没落贵族的忧伤:“我保存了最后一滴贵族的血”。


       沃尔科特曾经说过:“一种诚实的写作,范围不应该超出三十平方英里。”恰好对应于潘维的故乡——一个生产丝绸、茶叶、雨水和细腰的小城长兴,这是他的“后主领地”,也是他血管中的液体江南。他的诗歌和他的生活保持着出奇一致的呼吸和节奏,在他看来:“真正的生活不仅在人间,更在语言中”,相对应的是,他在塑造自己诗歌风格的同时,也塑造了自己独特的生存风格,他就像是一个种植在南方土壤中的诗人,他说:“我愿意被介绍为诗人,这令我骄傲。”


       潘维成名于上世纪八十年代,他早期的诗歌清新、明朗、美丽、忧伤,有着叶赛宁式的朴素和优美,呈现了生命对南方水与乡村的体验。他的语言匪夷所思,又理所当然,“才华不可一世”,让不少原先写诗的朋友读后吓得甚至不敢再写诗。而据说著名诗人伊甸之前在给每一届学生上写作课时,还常常引用潘维的诗来作为写作需要的想象力和创造力的例证。


       熟悉潘维的人都知道,他有一句口头禅——“孤独啊!”在《稚城》中,他曾写下这样的句子:“孤独太冷,需要一盆炭火,/移走十二月的寒冬,/温暖我血管里的液体江南地图。”上世纪90年代,这盆炭火移到了杭州文三路上现已不再存在的“枫林晚”书店里,在那窄小而温暖的楼上,每月一次的九月诗会汇聚了当地的诗友,潘维在那里讲布罗茨基,讲福克纳,讲他的南方,讲那些季节、雨水、女人、街道和孤寂……他一开口,每个人都成了倾听者。


      似乎从一开始,潘维就拥有那种天赋,他就像一个游走乡间的手艺人,会跟所有的人,尤其是那些漂亮的女人打招呼,他会跟你谈天气、习俗和酿酒之类的事情。他对语言具有的敏感性让人嫉妒。他的诗歌给予了我们一种汉语的想象力,他在一种直观的汉语语境中,跟他的师傅们——曹植、杜甫、李商隐一样,自在地描写着他个人的经历、别离、饮酒和月亮,他那混杂着精致的颤动与疲倦的个人化语境,已然成为当代中国诗歌的一处名胜,他以他的感性江南获得了诗坛的声望。



       《水的事情》是诗人潘维的自选诗集,其中很多作品在圈内已耳熟能详,潘维以此诗集还获得了2013年鲁迅文化奖“年度诗歌”提名,据说,与潘维年龄相仿的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何言宏教授,格外喜欢其中那首《苏小小墓前》。有一年给学生开新诗赏析课,每到下课之时,他都要摇头晃脑地给学生念“年过四十,我放下责任,/向美作一个交代,/算是为灵魂押上韵脚”这几句,念完之后,他才喊出——“下课!”


       在这本诗集中,有不少诗歌是献给诗人女友的,所以当我捧着这本诗集的时候,我会想:一个女人,如果这辈子没有一个人为她写过一首诗,那么,至少应该有一个人为她诵读一首诗,无论是在湖边、在山中,还是在铺满阳光的草地上,或是在落着细雨的檐下,一个女人,应该要求自己的爱人为自己诵读一首诗;而一个男人也应该为自己心爱的女人诵读一首诗


       那么,读一读潘维的诗集《水的事情》一定是件美妙的事,那些经过爱人的嘴诵出的诗句,就像凉风中送出的一缕缕嫩绿的回音,在那里,我们会发现一个拥有彩色音质的潘维和一个江南,潘维的江南,在一片雨水中……



    潘维的诗


    道路有一副孤寂的面孔


    道路有一副孤寂的面孔

    只要你贴近它

    就会有一条冰凉的车辙吱吱碾过你的头顶


    就会有更深的痛苦

    产下虫卵


    就会有人抛弃我们

    或者是我们远离了村庄,酒,爱情


    就会有灵魂历遍地狱

    使自己变成泉源  

    变成透明

    然后用剩下的唯一的手臂

    去支撑满天的星辰


    或者将呼吸投向大地

    一把抓住那淡蓝的雨水


    1986


    丝绸之府


    怦怦作响的子宫不时掉下一些刺

    让春天无法在大地上行走

    因此,那赤裸、怕疼、缺血的少女来了

    玻璃从她的肺里涌出

    美丽在破晓


    冰冷的光,哦,一曲茴香哀歌

    酸奶般挤出丝绸之府

    新裁的内衣点燃裁缝的剪刀

    街巷在鸟粪中肥沃


    你认识木匠那顶动情的草帽吗

    它是由潮湿的麦秸编织

    被一次次算术的烦恼染成灰黄


    死者的骨灰在水面上漂浮

    鱼鳞的音量拧得很大 

    一直将叮当的钻机送入矿底

    为什么那些文件,比旗帜还烫手的铅字

    要捣成雪天的纸浆


    漫山遍野的青年,转瞬即融化,

    一艘船驶出梦乡,尝到波罗的海的微浪


    1987



    追随兰波直到阴郁的天边


    追随兰波直到阴郁的天边

    直到庸人充塞的城池

    直到患寒热病的青春年岁

    直到蓝色野蛮的黎明

    直到发明新的星,新的肉,新的力


    追随,追随他的屈辱和诅语

    追随他在地狱里极度烦躁的灵光

    追随几块阿拉伯金砖

    那里面融有沙漠和无穷

    融有整个耗尽的兰波


    追随他灵魂在虚幻中冒烟的兰波

    甚至赤条条也决不回头

    做他荒唐的男仆,同性恋者

    把疯狂侍候成荣耀的头颅

    把他的脸放逐成天使的困惑


    1991


    月亮


    大地的蓝在微微地鞠躬。


    水杉像少年推开满身的窗户,

    稀疏的月光落到细节上。

    风,草草地结束了往事,

    又沿着铁轨,驶向乌黑的煤矿。


    我,并不知道还有多少事物

    尚未命名,上帝的懒惰

    难道成了诗人的使命?

    一眼望去,青春的荒凉,

    从水底弥漫出初冬。

    一只雨中的麻雀,疾行翻飞;

    灰色屋檐,静止着羊角。


    (那手持鞭子的放牧者:月亮,

    在抽打那么多心脏的同时,

    可曾用奶喂养过这片风景?)


    月光,可曾地毯一样卷起裤管,

    赤裸的土,忍受冰冷的脚。


    一节我生命的金链,

    带着分离时的恐惧,失落在尘世某处。

    哦,那就是丧失了名誉的──泥土,


    在火光冲天的背景中,

    被倾城逃难的人群活活冲散的

    天上的泥土,


    必须紧紧贴住月亮呼吸,

    别退化这根点燃的尾巴。


    1994-10

    雉城


    太湖。雨水。油腻的钱柜。

    我的人生就这样毫无防范的遗失了。

    在此,我的才华被理发店

    修整的杂乱无章;

    苍凉的前额,穿过节气、丝绸和酒色,

    穿过集体的细菌,

    如送葬的哀乐。


    就这样,屋瓦上的静穆

    将天空揉碎,撒下水面。

    刺中的日子,隐隐作炎。

    和风暴一起藏匿于贫乏中心,

    像一个继承者,

    继承了幽灵的圈套,

    昼夜游荡于长发之间。


    生活。虽然并非残羹冷炙,

    但毕竟是我们从墓碑后捡来的。

    前辈们剩下的,包括少女

    她们被美化的心跳

    压迫着城镇,伤神的目光

    在编织雨网。

    如一条与水草相伴的鲢鱼,


    用鳞片注视着锈蚀的星空,

    我缓慢的脚步正形成灰烬。

    孤独太冷,需要一盆炭火,

    移走十二月的寒冬,

    温暖我血管里的液体江南地图。

    多年来,我一直绘制着它,

    如一根羽毛梳理着肥厚的空气。


    1999-2


    给一位女孩


    我喜欢一个女孩。

    我喜欢一个黑巧克力一样会融化的女孩。

    我旅途的皮肤会粘着她的甜味。

    我喜欢她有一个出生在早晨的名字。

    在风铃将露珠擦亮之时,

    惊讶喊出了她,用雨巷

    梦游般的嗓音。

    我喜欢青苔经过她的身体,

    那抚摸,渗着旧时代的冰凉;

    那苦涩,像苹果,使青的旋律变红;

    使我,一块顽石,将流水雕凿。

    我喜欢一个女孩的女孩部份。

    她的蚕蛹,她的睡眠和她的丝绸

    ——应冬藏在一座巴洛克式的城堡里。

    让她成长为女奴,拥有地窖里酿造的自由。

    我喜欢她阴气密布的清新吹拂记忆。

    她的履历表,应是一场江南之雪,

    围绕着一个永远生锈的青年,

    一朵一朵填满他枯萎的孤独。


    2001-1-30现场即兴   


    隋朝石棺内的女孩


    日子多么阴湿、无穷,

    被蔓草和龙凤纹缠绕着,

    我身边的银器也因瘴气太盛而薰黑,

    在地底,光线和宫廷的阴谋一样有毒。

    我一直躺在里面,非常娴静;

    而我奶香馥郁的肉体却在不停的挣脱锁链,

    现在,只剩下几根细小的骨头,

    像从一把七弦琴上拆下来的颤音。


    我的外公是隋朝的皇帝,他的后代

    曾开凿过一条魔法般的运河,

    由于太美了,因此失去了王国。

    圣人知道,美的背后必定蕴藏着巨大的辛劳。

    我的目光,既不是舍利、玛瑙,

    也不是用野性的寂静打磨出来的露珠;

    但我的快乐,曾一度使御厨满意;

    为无辜的天下增添了几处鱼米之乡。


    我死于梦想过度,忠诚的女仆

    注视着将熄的灯芯草责怪神灵,

    她用从寺庙里求来的香灰喂我吞服;

    我记得,在极度虚弱的最后几天,

    房间里弥漫着各种草叶奇异的芳香,

    据说,这种驱邪术可使死者免遭蝙蝠的侵袭。

    其实,我并不是一个无知的九岁女孩,

    我一直在目睹自己的成长,直到启示降临。


    我梦见在一个水气恍惚的地方,

    一位青年凝视着缪斯的剪影,

    高贵的神情像一条古旧的河流,

    悄无声息的渗出无助和孤独。

    在我出生时,星象就显示出灵异的安排,

    我注定要用墓穴里的一分一秒

    完成一项巨大的工程:千年的等待;

    用一个女孩天赋的洁净和全部来生。


    石匠们在棺盖上镌刻了一句咒语:“开者即死“。

    甚至在盗墓黑手颤栗的黄土中,

    我仍能清晰的分辨出他的血脉、气息

    正通过哪些人的灵与肉,在细微的奔流中

    逐渐形成、聚合、熔炼……

    我至高的美丽,就是引领他发现时间中的江南。

    当有一天,我陪他步入天方夜谭的立法院,

    我会在台阶上享受一下公主的傲气。


    2002-6-8给陆英



    梅花酒


    那年,风调雨顺;那天,瑞雪初降。

    一位江南小镇上的湘夫人接见了我。

    她说,你的灵魂十分单薄,如残花败柳,

    需要一面锦幡引领你上升。

    她说:那可以是一片不断凯旋的水,

    也允许是一把梳子,用以梳理封建的美。

    美,乃为亡国弑君之地,

    一弯新月下的臣民只迎送后主的统治。

    这些后主们:陈叔宝、李煜、潘维……

    皆自愿毁掉人间王朝,以换取汉语修辞。

    有一种牺牲,必须配上天命的高贵,

    才能踏上浮华、奢靡的绝望之路。



    她说这番话时,雪花纷飞,

    在一首曲子里相互追逐、吻火。

    我清楚,夫人,你曾历遍风月,又铅华洗尽;

    你死去多年,人间愈加荒芜:梦中没有狐女,

    水的记忆里也没有惊鸿的倒影。

    根据一只龙嘴里掉落的绣花鞋,

    和一根丝绸褪色的线索,

    我找到了你,在清凉之晨,在荒郊野外:

    你的坟墓简朴得像初恋的羞涩,

    周围的青山绿水渗透了一种下凡的孤独,

    在我小心翼翼的目光无法触摸之处,

    暗香浮动你姐妹们的名字:苏小小、绿珠、柳如是……


    夫人,虽然你抱怨了阴间的月亮、气候,

    以及一些风俗和律法,

    但唯有你的死亡永远新鲜,不停发育。

    从诗经的故乡,夫人,我带来了一瓶梅花酒,

    它取自马王堆1号汉墓帛画的案几中央,

    据说,酿制它的那位画工因此耗尽了魔力,

    连姓名也遗失在雪里,融化了。

    我问道:是否我们可以暂时放下礼仪,

    在这有白玉和金锁保佑的干净里,

    在这凤凰灵犀相触的一瞬间,

    让我忏悔、迷醉,动用真气,动用爱情。

    唯有爱情与美才有资格教育生死。


    2003-1-23给柯佐融



    苏小小墓前


    年过四十,我放下责任,

    向美作一个交待,

    算是为灵魂押上韵脚,


    也算是相信罪与罚。

    一如月光

    逆流在鲜活的湖山之间,

    嘀嗒在无限的秒针里,


    用它中年的苍白沉思

    一抔小小的泥土。

    那里面,层层收紧的黑暗在酿酒。


    而逐渐浑圆、饱满的冬日,

    停泊在麻雀冻僵的五脏内,

    尚有磨难,也尚余一丝温暖。


    雪片,冷笑着,掠过虚无,

    落到西湖,我的婚床上。


    现在苏堤一带已被寒冷梳理,

    桂花的门幽闭着,

    忧郁的钉子也生着锈。


    只有一个恋尸癖在你的墓前

    越来越清晰,行为举止

    清狂、艳俗。衣着,像婚礼。


    他置身于精雕细琢的嗅觉,

    如一个被悲剧抓住的鬼魂,


    与风雪对峙着。

    或许,他有足够的福份、才华,

    能够穿透厚达千年的墓碑,

    用民间风俗,大红大绿的娶你,


    把风流玉质娶进春夏秋冬。

    直到水一样新鲜的脸庞,

    被柳风带走,

    像世故带走憔悴的童女。


    陪葬的钟声在西冷桥畔

    撒下点点虚荣野火,

    它曾一度诱惑我把帝王认作乡亲。


    爱情将大赦天下,

    也会赦免,一位整天

    在风月中习剑,并得到孤独

    太多纵容的丝绸才子。


    当,断桥上的残雪

    消融雷峰塔危险的眺望;


    当,一座准备宴会的城市

    把锚抛在轻烟里;


    我并不在意裹紧人性的欲望,

    踏着积雪,穿过被赞美、被诅咒的喜悦:

    恍若初次找到一块稀有晶体,

    在尘世的寂静深处,

    在陪审团的眼睛里。


    2004-12-3杭州,大雪,给宋楠



    梅花开了


    梅花开了,才知道还有家乡,

    才记起还有情事未了。

    他只会叫她名字的一半,

    或许,她已从繁体简化到优雅,

    像清凉寺的雪,

    散发出禁欲的青草香。


    带着歉意,安静的心

    微微送别;

    送别疤痕里的深浅隐痛。

    岁月,热闹而怀孕着,

    敲门声有着姓名,

    连枝条上的脆弱也呼吸善良。


    平庸的空气所认同的地方志,

    不会记载茶馆里的流言。

    梅花开了,道德依然贫瘠,

    那些粉红的信笺上只写着一个字:爱。

    爱,这个小小的非凡的主义,

    尘土坚持了最久。


    无奈的,俗世的圣徒,

    穿过鞭刑密集的花雨:

    孤独使他的脸很遥远,

    人们只能吻到东方星空的味道。

    梅花开了,寒冷熟了;

    往昔重了,爱情寂静。


    2006-2-20致北岛



    同里时光


    青苔上的时光,

    被木窗棂镂空的时光,

    绣花鞋蹑手蹑脚的时光,

    莲藕和白鱼的时光,

    从轿子里下来的,老去的时光。


    在这种时光里,

    水是淡的,梳子是亮的,

    小弄堂,是梅花的琴韵调试过的,

    安静,可是屋檐和青石板都认识的。

    玉兰树下有明月清风的体香。


    这种低眉顺眼的时光,

    如糕点铺掌柜的节俭,

    也仿佛在亭台楼阁间曲折迂回

    打着的灯笼,

    当人们走过了长庆、吉利、太平三桥,

    当桨声让文昌庙风云际会,

    是运河在开花结果。


    白墙上壁虎斑驳的时光,

    军机处谈恋爱的时光,

    在这种时光里,

    睡眠比蚕蛹还多,

    小家碧玉比进步的辛亥革命,

    更能革掉岁月的命。


    2008-3-13给长岛


    今夜,我请你睡觉


    永远以来,光每天擦去镜上的灰尘,

    水无数遍洗刷城镇,

    但生活依旧很黑,

    我依旧要过夜。

    茫茫黑夜,必须通过睡眠才能穿越。


    西湖请了宋词睡觉;

    广阔请了塔克拉玛干沙漠睡觉;

    月亮,邀请了嫦娥奔月;

    死亡,编排了历史安魂曲;

    非人道的爱情睡得比猪更香甜。


    睡觉,如苦艾酒化平淡为灵感;

    如肥料施入日历,抚平紊乱;

    使阴阳和谐,让孤独强大;

    一种被幸福所代表。


    可没有人请我睡觉。

    为什么?!为什么

    在这比愚昧无知还弱小多倍的地球上,

    居然没有人请我睡觉。

    我,潘维,汉语的丧家犬,

    是否只能对着全人类孤独地吠叫:

    今夜,我请你睡觉。


    2009-9-6给张道通


    人到中年


    戏台上的锣鼓,

    能听懂

    脚步婉转、细腻的唱腔如何穿过针眼;


    其实我明白,

    人到中年,一切都在溢出:

    亲情、冷暖、名利。

    曾经的旅程,犹如几颗病牙,

    摇到了外婆桥。


    我记得每一个昨夜,

    少女的味蕾,奋不顾身的春色;

    记得雨水仍发着高烧,

    从嫉妒中失去的万有引力,

    似一场大雪紧搂江南的水蛇腰。


    忧伤所做的事情,足够支付信用卡;

    酒火燃起的牢骚,

    也一直连绵成无法挽回的群山;


    这时,我听见一只响雷夺眶而出,

    在杏花村屋顶上碎成星空。


    其实,我明白,

    人到中年,是一头雄狮在孤独。


    2012-2-29杭州




    雪的告别词


    雪,一场如此盛大的告别

    悄无声息。

    人们知道它要走了,水的眼眶有点湿润。


    它走了!只有少数几位知道,

    没有一个人能继承它的遗产:

    它纯白的派头,

    它自在、高贵的东方式亲和力。


    有时,它给窗玻璃提供一张天意草图;

    有时,它衬托银杏叶金黄的熟;

    有时,火车启动它祥瑞的风景。


    悄无声息。雪和它体内的那条火龙

    消隐于无形。江南随之渗透孤寂。


    运送沙石的船掠过建筑物,

    犹如抽离自身的一部分。

    光线,从土里,

    把城市一点点拔出来。


    这是黎明炫目的时刻,

    雪告别的时刻。

    吸收了一夜漆黑的树木,

    渐渐松弛开鸟雀的羽毛。


    (最勇敢的,莫过于哼哼唧唧的猪,

    正勤奋地要把地球拱回栅栏。)


    这时,从街道那头飞奔过来

    一条彩霞印染的纱巾。

    哦,一抹最优秀的温暖,

    女神般挽起雪的手臂,离开冬天。


    2013-12-19杭州


    衣裳街


    多年前,祖母绿在猫的眼睛里,

    少女的腰肢在裁缝的剪刀里,

    熬中药的炭火躲躲闪闪,

    几只蝴蝶搬运着午后的阴影。

    迎来送往的馆驿河头,

    为地方官铺展着玫瑰晚霞。


    多年前,形容词一抬头,

    就可以望见飞英塔;

    被白云包裹的湖州城,

    热闹着一条衣裳街。

    英俊的脸庞是雨后的糕点,

    落花催眠的是这条街的柔软。


    丝绸之路的每一个起点

    都产自衣裳街。

    每天早晨,当白昼之光叫醒屋顶,

    商铺的匾额散发出墨香,

    老板娘红扑扑的情绪开始丰腴,

    她永远是柳花桂雨的枕边人。

    也许,火车,这世袭的蟒蛇,

    鸣响汽笛,运来人和事。

    也许,她该与新旧两个时代同时联姻,

    把年青的风扶上白帆。

    也许,赵孟頫只是一株桂花树,

    停泊在枝繁叶茂中央,

    听青石板传递笃笃的回响。


    幼小而潮湿,是衣裳街的前生;

    它曾踮着鱼米之乡的脚尖亲吻了天上的事物,

    我的嘴唇,保留了太多的因果关系:

    因为春天了,所以我错了;

    因为身边有人,所以安静了。


    2015-6-16

    秋歌:十里银杏


    很快,我将蜿蜒,

    在山道上,

    用蟹黄加速涂抹银杏叶片,

    把朝露钉满十里长廊;


    不管坏脾气新伐了多少树枝,

    做成小板凳,

    放入暖阳;


    也不管无数颤抖的少女,

    在金矿里,

    下落不明;


    我想要漫无边际的飘,

    旋转和疑惑。


    那雨中的野猪,

    那休耕时节的红烧肉,

    那溪水哗哗流淌的胃口。


    我寂寂地雕刻

    渗出汁液的旅店;


    我的账单:

    一条睡眼惺忪的白床单,

    一具可有可无的裸体。


    已经,秋收了,

    结束生长了,

    镰刀懒得起义,

    忧郁仅剩柔软;


    只有鸭掌和扇形的事物轻声细语:

    我喜欢,我喜欢提鞋的影子。


    2016-9-9




    百利甜酒


    披着风,

    塔楼沉浸在单恋中,

    刺激了爱尔兰的悲伤和情欲。


    只有让奶油融入威士忌,

    才可以

    驱魔

    ——长袍里挥之不去的夜。


    才能从丝绸般顺滑的甜味里听见

    香草、焦糖、可可豆的窸窣声。


    只有从提神的水体内,

    才能释放出修道士的虔诚。


    超市货架上那同义反复的存在,

    说明世界已趋向拥挤。


    如何一一掠过各种形状的玻璃瓶,

    将意念停留在金属色的双B图案上。


    选择的权利,

    轻微地

    包含着疼痛。


    也许,挤牛奶的清晨

    闪现:我想起二十世纪

    少女放学回家,穿着棉布衣服,

    脚步是那么亮晶晶,充满爱的蜜汁。


    那时,我家乡县城书院弄和米行弄交界口,

    就已酿造了——不可融合之融合:

    永远新鲜的美妙。


    2017-3-6给周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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